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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不足掛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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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恬彈奏得並非他所擅長的慷慨激昂的血勇曲子,古樸典雅,徐徐如流水,平和靜心。嬴政幾乎沒有這樣悠閑聽曲的時候,如果非要說,大概是在趙國時,他的母親曾彈奏過一曲古琴。那是他記憶中有關幼年的唯一亮色。

那曲子真好聽,清冽悠遠,遠到這麽多年他還記得那曲子的樂譜。只是可惜,僅憑那首曲子無法消除彼此的怨恨。

名為母子,實為仇人,他卻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愧無悔,即便重來百次、千次他仍會如此。

嬴政揉了揉額頭,倦意再度襲來,這是他如此突然將帝位傳給扶蘇的主要原因。又是同樣的夢,他站在局外冷眼旁觀,仿佛在看陌生人的悲歡離合。

難起波瀾,他全部心血盡付諸於帝國,莫說別人即便是他自己都不過塵埃,倘若需要連他自己都可被舍去。於帝國而言,誰都不重要。

半夢半醒,古樸典雅的曲音始終縈繞在耳旁。

這是春山綠水間的小鎮,青石紅瓦,素凈又雅致,鎮前種了幾株不知名的花樹,紫白的顏色,並不很起眼,整個天地似乎都籠著一層幽香。

這花……嬴政擡臉,薄薄的唇角不覺帶了笑意,他如今幾乎不笑,一年所笑的次數一只手便可數的過來。更不要說是這樣的溫和平淡,漆黑的眸、蒼白的臉,沒有一點引誘蠱惑的味道,但偏偏可以令所有人呼吸一窒。

不遠卻聽一聲驚呼,幾個人擡頭去看,花樹旁,姑娘一襲青色長裙,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支木簪束著,眉目生的十分秀氣。冷不丁被這麽多人投以目光,尤其是其中不乏淩冽殺意的,姑娘受到了驚嚇,下意識向後退了退,手中端著的茶壺眼看就要落在地上。

紫女手中赤練靈活舞動,穩穩托住,她彎著眼一笑:“小心。”笑容雖淺但卻是很能撫慰人心。

姑娘松了一口氣,伸手接過茶壺,聲音輕輕柔柔:“謝謝。”看上去特別文靜秀氣的樣子。

但目光卻十分坦然大方看過眾人:紫女長裙裹身,越發顯得腰身盈盈可握、雙腿修長,給人的感覺不止是嫵媚,更多的是落落大方,風姿綽約的絕世美人。

韓非容貌清俊,桃花眼眸光一轉便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風華,章邯和蒙恬脊背挺拔,滿是寧折不彎的剛勇無畏。甚至連後面侍衛般的七人也是各有各的風姿,一群人竟沒有一個相貌普普通通的。一開始讓姑娘看呆,也最吸引人目光的自然是那位白衣男子。

她也不知該怎麽用言語形容,就是感覺他站在那裏,天地四方就都在他的腳下。

再一次被投以淩冽殺意目光的姑娘瞬間清醒了,她幹幹一笑:“那個……”她忽然扭頭指了指背後不遠的鋪子:“要不要喝茶吃些點心?”

姑娘清清秀秀、看上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,但做起事卻十分幹脆利落,不多時各色點心和一壺茶便擺到了桌子上,姑娘抿著唇一笑:“這茶雖只是山上的野茶,但味道並不輸那些名貴的茶葉,諸位貴客且嘗嘗。”

這群人無論是誰,不是尊貴優雅就是凜然生威,讓人不敢生出褻瀆之意。傻子都看出這些人非富就是即貴,再要不也必然是權掌一方的人物。不過,她也覺得沒必要巴巴討好著,看這些人也不會喜歡別人奴顏婢膝的討好。

姑娘放了東西,自覺坐遠了。姑娘單手托著下巴,開始還帶著笑準備時刻服務貴客。但後來也不知想到了什麽,秀氣的眉毛不知不覺擰到了一起,愁腸百結的嘆了口氣。

紫女側目,就見姑娘一臉沈思惆悵,人生在世總會有些不如意的事,倒也不在意。只是後來姑娘一聲接一聲,讓人想無視都無視不過去。眼看陛下都跟著看了過去,這下不得不問了,否則陛下一定又要憂心民生國事了。

紫女輕輕咳了一聲:“姑娘是有什麽煩心事嗎?”

“啊?啊。”姑娘這才反應過來,臉微微一紅:“沒有啦,只是……”看到白衣青年漆黑眸子寒潭一般,她低了低頭更不好意思了,但還是實話實說:“因為始皇陛下突然傳位扶蘇公子。”

她這話一出,除了嬴政,其他人表情險些沒收住,韓非連酒都沒心思喝了,他笑瞇瞇追問道:“怎麽說?”

姑娘單手托腮,目光悠遠惆悵:“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,陛下怎麽突然下了這樣的決定?不是說扶蘇公子不好,扶蘇公子智勇雙全,以儒家之心行法家之道,但是吧,唉,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,就是理智很接受,感情有點……我畢竟是為了陛下來的。”她頓了頓,特認真來了句:“我希望始皇陛下一直在,等過幾年再傳位扶蘇公子也是不遲啊。”見幾個人眸光沈靜,姑娘又笑著補充:“哎哎,這都大家私下裏的話,你們可別往外說啊。”

紫女笑的克制,“放心,我們絕對不往外說。”心裏也在感概:這姑娘什麽運氣啊?正碰上正主。

蒙恬、章邯以及七名影密衛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,姑娘敏銳感覺到這種變化,哎了一聲,眼睛閃閃發光:“你們是不是也很仰慕陛下?”

紫女差點沒繃住笑,正要說話,忽聽另一道聲音,帶著點揶揄的笑,聽上去格外的吊兒郎當:“涼髁,別告訴我你又在表露自己對皇帝陛下的喜歡了。”

紅發少年嘴裏叼了根狗尾巴,衣服半敞著,雙手交疊抱著後腦勺,連眼睛都沒有睜開。

涼髁原本要發火,但一看他今天的裝扮,頓時哎了一聲:“淩君,你這背著行囊幹嘛去?”

少年取了狗尾巴草,懶懶散散,一臉你是不是傻:“看我這麽嚴肅認真你就應該猜到了,我從軍啊。”

……姑娘突然一臉冷漠:“你今天梳頭了嗎?衣服確定穿整齊了?鞋幾天沒洗了?”

她每問一個問題,少年就垮了一分,最後強行淡定:“這不是重點,重點是我今天決定從軍去了。”

涼髁哦了一聲,挺奇怪問了句:“陳姨不是不讓你去嗎?說你冒冒失失的萬一出點什麽就完了。”

淩君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:“今時不同往日,當年我娘不讓我去是因為當年戰火紛飛,她怕我死在戰場上。”說到這,少年嘆了一聲,眼神幽怨:“我能理解我娘,但不是我說當年我娘也不能給我下迷藥害的我一睡兩天吧?害的我錯過了征兵。”

涼髁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這才是母親啊。”如果她是陳姨大概也會如此吧。

淩君翻了個白眼,懶得理你的表情:“國家國家,有國才有家,要是普天之下所有父母都這麽想這掃平四夷、保護百姓的軍隊從哪來?再說了,男子漢大丈夫征戰沙場,馬革裹屍也是一種歸宿。”

赤紅色的眸子盡是堅定無畏,沖散了他先前給人的吊兒郎當。

嬴政終於側目,少年眉目還帶著三分稚氣,但這番話豪氣崢嶸,頗有些軍人血勇。

淩君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這群人,那麽紮眼誰會註意不到?但他也沒什麽想結交的意思,顯然不是一路人。但不結交,不代表不看啊,白衣青年的目光他立刻就收到了,分明那麽平淡,但卻讓人謙卑到了骨子裏,他下意識垂首,抱拳認認真真行禮道,“先生。”

嬴政微微頷首,再次收回目光低頭品茶。

涼髁笑瞇瞇看著他行禮,這才接著問:“那陳姨這次怎麽同意了?”

淩君嘆了一聲:“因為現在情況不一樣,匈奴東胡月氏等,被帝國嚴嚴掌控著,我娘覺得我不會死戰場上了,所以對於我從軍也不是那麽反對了。”

涼髁一臉懵:“不是,現在這麽和平你去從軍?”

就見少年一臉嫌棄的暼她:“你能不能有點居安思危的意識?你以為眼前的和平就是真和平啊?你真就以為匈奴、東胡這麽容易就被同化?你以為駐守的四十萬大軍真的就只是為了同化匈奴東胡?再說了,軍力才是國家的根本,養兵千日用兵一時,等有戰事再從軍早晚八百年了。”

嬴政手指一頓,再度看了過來。

少年似乎對他的目光有點緊張,但轉臉對著涼髁還是懶懶散散:“你既然問了我就直說了,你別生氣啊。”他頓了頓,捋了捋思緒:“匈奴東胡不同你們的越族,當年你們的部落成為奴族,你們是渴望著帝國給予庇護。但他們不一樣,匈奴東胡可是強大的游牧民族,你們說他們願意成為小弟嗎?帝國說東他們不能說西,別人說打狗他們不能說攆雞,嘖嘖,要你你接受?”

見涼髁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,淩君接著道:“帝國自然了解這些,所以才會派重軍在匈奴、東胡的地盤。怎麽說呢,給我的感覺就是。”他沈吟一下:“帝國現在玩的就是紅棗加大棒。”

韓非最喜飲酒,修長的手指握著青銅酒樽,語聲悠悠:“哦?”

淩君捏著下巴:“就是那種匈奴東胡老實就給顆紅棗,不老實了駐守的大軍直接動手,打也能打服他們。算是兩手準備。”

他這番話說出,不管是蒙恬章邯還是韓非紫女都目光深了點,這少年很聰慧通透。

下一刻,那少年突然嘿嘿樂了,瞬間又成了吊兒郎當的樣子:“這種蠻不講理中又有些故作講理的味道,嘖嘖,怎麽就覺得帝國有點……流氓啊。”

他這一句流氓,倒讓韓非笑出了聲,別說,這少年這麽一形容,他開始也這麽覺得了。

少年不由連連感概:“不過,換一個國家想玩也玩不了,反正對帝國這種行為我就一個感想。”他哈哈笑了,爽朗道:“我喜歡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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